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【夜初】血月 拾壹

去浪之前先来发一章。

本章大幅修改,增加重要细节。



拾壹

    这天,难得一见的暴风雨席卷了江陵。

    屋外大雨倾盆而下,狂风卷扫,窗牅被拍打着咣咣作响。沈夜清早就被吵醒,抬眼往窗外望去,只见天地茫茫,那一小扇木窗没有关严,正在风雨中亡命飘摇,雨水顺了缝隙打进来,房里的地面已被打湿大片。

    沈夜赤着双脚下了地,披上外衣便去关窗,恰巧一阵斜风扫至,将他的身子径直淋湿了一半去,冷得入了骨。他的眼皮一跳,似有不祥之事将要发生。

    “这间客栈也围起来,一间一间房搜!任何人都不能离开!”

    楼下陡然喧声四起,旋即是凌乱的脚步和兵戈碰撞的沉闷声响,清晨宁静的客栈顿时如炸开的锅一般沸腾起来。

    沈夜皱眉,出了门往楼下大堂一看,只见武家子弟带着官兵闯了进来,不容分说就控制了整个客栈。客栈老板不明所以地从被窝里被揪起来,正站在大门边上吓得双股颤颤:“大侠们……还有官老爷们,小店正经营生,也不曾漏了缴税。这大阵仗,究竟是……”

    “少废话,查楼。”领头的是武家小少爷武盛年。他大手一挥,跟随的人推开了拦在门前的店小二们,潮水一般涌入客栈,“昨夜发生了命案,怀疑人犯逃到了这一带,特地前来抓捕。有可疑人物一律抓起来,一个都不能放过!”

    “惊扰沈护法了。”

    身后响起一把温润声线,里头却不带什么温度。沈夜回头看去,是武灼衣,他的肩头还带着水气,眉眼略有倦意,显然一夜未寝。

    “怎么回事?”    

    “城东的李家上周死了人。昨夜刚过头七,今早正准备下葬的时候,雨水冲掉了手腕上的掩饰,发现上面有被人割过的痕迹。”武灼衣低声说,“李家对亲人的死因产生怀疑,于是请了官府,我也恰好在场。检尸官查了尸体,发现曾被人割脉提血,我怀疑有恶鬼潜伏,就直接从官府里带人出来进行搜罗了。”

    “原来屠鬼会并非纸上谈兵,行动果真迅速。”

    沈夜点头说道,神情自若。官兵已经冲上了二楼,逐间破门而入,惊叫声纷纷而起,武盛年认得沈夜,略过不查,却同样将他的房间翻个底朝天。当人接近了初七那间房时,沈夜下意识地抿住嘴唇,手暗暗搭在了松风剑上——

    房间的门被猛然破开,只见床上的被衾凌乱地堆在一旁,人已不见了踪影。

    “莫不会是有人逃了,快去追!”

    武盛年大喝,数名手下直接从那开着的窗户一跃而下,四散而出。

    “这儿就交给盛年处理了。今天重开屠鬼会,在下先回去准备,沈护法用过早点后也请移步宁堰山庄。”武灼衣道,“告辞。”

    他没有看到沈夜铁青的面色,缓缓下了楼行至大门边,看向外头。唯见天色阴沉,六合呜咽,风雨交加,直欲抹去世间一切污浊之色。

    “真是一场好雨。”武家庄主漫不经心地说。

*****

    初七运起轻功,一路往城外方向逃去。一年来的经历早已让他养成有风吹草动就立即逃走的习惯,尽管他坚信继续留在客栈里,那个人也定会想办法保住自己,他却仍是在那群人闯入客栈的瞬间,就破开窗户溜了出来。

    沈夜是初七重视的人,即便他足够强大,初七同样不希望对方受到无谓的牵连。

    乌云遮蔽了天日,雷电横空,大雨滂沱,初七踉跄地奔走其中,雨水将他留下痕迹一一冲去,就如这人本不该存在于世上一样。路上行人就像见了鬼似的纷纷避让,街道两旁的门窗紧闭,天地间便只余下风雨呼啸,生生将他隔离在了尘世之外。

    天地灰芒,惊雷震响宛若万鬼同哭。他胡乱拭去脸上积水,却又被更多的雨水遮蔽了眼,它们顺着额际滑入眼眶,带来一片酸涩难忍。

    “啪嚓”——

    雨中传来了轻微的不协和音。

    那雨幕中,朦朦胧胧出现一道身影,伫立在出城的必经之路上,不偏不倚。初七一惊,登时刹止脚步,正欲另寻他路,几道杀气却自四面八方向他胁迫而来,彻底封死了初七的去路。

    初七瞬间就反应过来,有人料到他会从这里路过……他竟落入了一个早就布下的圈套之中!

    “好久不见,我的三弟。你怎么成了这般狼狈模样?”

    那道身影渐渐近了。青年撑着伞,白色衣角在风中飘摇,洁净得好似不染半点尘土,与初七一身湿漉漉的黑衣形成了云泥之别。谢裘另一只手握着刀,却不是他惯用的沁雪刀,雨水顺着刀锋斜斜而下,谢裘翻过刀面,那抹银亮刺痛了初七的眼。

    “……大哥,”初七哑声道,“你……”

    “想问我怎么知道你会出现在这里?”谢裘笑了笑,“我听欣儿说了,你和沈夜三年前在会武上交过手。在流月城门前他说没见过你,我当时便不信,今日一试,果不其然。”

    “你一直在监视沈夜?”

    “不错。给沈夜发屠鬼会请柬只是我一时兴起,意图将他从流月城里引出来,少了那名动天下的松风剑主,我们潜入城中找人或许能方便许多。”谢裘道,“不想他竟把你带在了身边,沈夜为人谨慎,这一路从蜀地跟至江陵,我们的人几乎找不到下手的时机。可惜他百密一疏,终究还是让我探着了缝隙。”

    “派遣七星堂杀手刺杀沈夜,”初七眸光一闪:“以及今早官兵查楼之事,原来都与你有关?”

    “沈夜做事滴水不漏,他从李家死去的姑娘那处取血,我过后去查,浑身上下竟找不出一处放血口。无奈之下,只得亲自动手割了尸体的脖颈和手腕,过了头七抬去下葬时,很轻易地就让他们发现了那些不同寻常的伤口。清晨我特地邀武灼衣前往衙门,恰巧碰上李家人前来报案,我在旁边略作点拨,他们就深信不疑,急匆匆地派了人,大张旗鼓地四处搜罗。”

    谢裘唇角的笑意更深了:“我心地善良的三弟,听得这番阵仗自然不会留在原地,以免身份败露波及你那心上人。出城的路只有这么一条,我赌上一把,带人在此地拦截,你果真乖乖自投罗网。”

    初七拨开凌乱地贴在额前的头发。雨是这样地大,让他快要看不清自家兄长的面容。

    “大哥心思缜密,令人佩服。只是要将我带回去,又何必如此大费周章?”他说,警觉地握紧了腰间唐刀,“如今我已经成了这般模样,回到谢家堡只会平白连累族人,请恕我无法听从。”

    “带回去?你可别误会了。”

    谢裘像是听到什么极端好笑的话语,笑得弯下了腰去。当他直起身时,眼神已是一狠:“今天我来,就是为了取你性命!”

    初七震惊,猛地后撤一步,笼罩在周围的杀意纷纷现了形,将初七团团包围其中。那些人都是谢裘的心腹,个个内力深厚,手中握的均是寒光湛然的银刀。

    “上个月追你到流月城,被你打伤好几个人,却也并非毫无收获。原以为刀枪不入的恶鬼竟然畏惧银器,这是多么令人振奋的情报。”谢裘撤了伞,银刀直指初七眉心,“武林盟还在为无从知晓恶鬼弱点而头疼,我却偏不告诉他们,一旦屠杀恶鬼立了功,富贵,名声,还不是信手拈来?”

    “但在那之前,就委屈三弟做我第一个试验品了。”谢家大公子微微挑起下颔,眼里是彻骨冰寒:“动手。”

*****

    宁堰山庄会客堂内气氛沉重。

    因第一次的屠鬼会讨论未果,不少人身负要事,已经离开了江陵,今天到来之人只剩半数。然而每个人的神色都十分紧张,各自交头接耳,仿佛山雨欲来。

    武灼衣怀中抱了一只木箱,面无表情地站在盟主身后。何寿年轻咳一声,抬手止住了众人议论。

    “似乎有不少人已然离去……就连谢贤侄与沈护法也不在吗?但我们已经没有时间继续拖延,这便开始吧。”他环视一周,缓声道,“诸位,在今日的屠鬼会再开之前,想必你们已经有所耳闻。”

    “这江陵城中,恐怕已有恶鬼现身。”

*****

    这场豪雨,仿佛永无休止。

    有人被重重摁倒在地,溅起一地水花,殷红鲜血顺着雨水蜿蜒流淌开去,缓慢地沁入土地。

    初七身上挂满了伤。他的黑衣撕扯得片片零碎,肩膀和大腿被洞穿,大大小小的伤口都在疯狂涌着血。他紧咬牙关,反手拔出插在肩膀上的银刀,刀锋与骨缝的摩擦带来烈焰灼烧似的剧痛。

    谢裘被初七死死摁在地上,他们身周横七竖八,倒了一地尸体。谢裘也受了不轻的伤,他的腰间插着崩断了的忘川刀,左手正以古怪的形状扭向一边,显然已经断了,他吐出一口血沫,竟嘿嘿笑了出声。

    “怪……怪物……”

    “为什么?!”初七双眼赤红,那句“怪物”比捅在身上的刀还要伤得他更重。他嘶吼着掐住谢裘的脖子,尖利的指甲刺穿了那处的皮肤。

    “我的三弟,自幼受到众人称赞的好三弟……即便失了谢家的心法内力,我竟仍然不是你的对手。”谢裘连连咳嗽,更多的血从他嘴角涌了出来,“从小就是被人捧在掌心里宠着的对象,所有人的目光都在你身上……娘亲疼爱,爹也对你青眼有加,甚至连无名刀都亲手传了你,就连……就连与我有婚约的欣儿也成天绕着你转,没有人,从来都不曾有人注意过我,不会有人关心我……”

    他惨声大笑:“你凭什么!同样是谢家之人,凭什么我们的命运就如此不同?你变成了这幅样子后,知道我有多开心吗?甚至连做梦都会笑得醒过来!我还以为没了你,他们就会注意到我的好处,结果呢……”谢裘瞪着身上的初七,恨恨道,“他们不愿你在外面流离失所,竟妄想着要把你带回谢家堡。欣儿天天缠着要出来寻你,就连爹……至今仍是顾及骨肉之情,无论你变成什么样子,他都宁愿养着你,保你下半生无忧……”

    “你这个人不人鬼不鬼的玩意,就算回去了又能做什么!莫非还妄想继承家业?!”谢裘凄厉地尖叫着,“不!我不允许……我怎么能允许!”

    初七咬着下唇。雨水哗哗打在他的背上,顺了他的长发,衣领,滑落到谢裘身上,冲开了兄长脸上的鲜血。

    “……你曾经是我最崇敬的兄长。”初七艰难说道。

    躺在地上的谢裘哑了声,微微瞠大双目。

    “谢衣这个名字,是你教我写的;谢家的无名刀法在最开始时,也是裘哥一招一式教我练的。大哥对我的好,我全记在心里,一刻都不敢忘。”初七低声说,“流离江湖这一年多的时间里,我也时常在想,裘哥目光高远,是有计谋之人,谢家堡交到你手里,肯定会比我这个一味痴心武学的人好上百倍。但到底是什么地方出了错,竟会让你变成这个模样……”

    “……”谢裘无力地痉挛着身子。

    “谢家堡,我不可能回去。”初七昂起头,伸舌舔了舔打斗中溅在自己唇上的血,些微咸腥在舌尖上化开,“但我不是圣人,谁对我心怀恶意,我必会原封不动地奉还。”

    恶鬼眼中迸出血光。他的手指收拢,咔擦捏碎了谢裘的喉骨。

    谢裘瞬间就断了气,身体软软地顺着初七的手滑了下去,眼中犹自带着愤恨与不甘。初七受伤不轻,勉力想要起身,却膝盖一软重重跪倒在雨中,混着血的浊水溅了他一身,青年艰难地喘着气,用手紧紧捂住肩上的伤,血水顺着他的指缝汩汩而出。

    不可留于城中,必须马上出城……

    初七这么想着,视线却已开始变得模糊,意识在挣扎着欲图脱出躯体。瓢泼雨声自耳边逐渐远去,天地间只余下一个规律的脚步声,隐隐约约,踩着积水,逐渐近了,直到那双黑靴停在初七面前。

    “好久不见,谢衣。”

    “!”初七如遭雷殛,全身巨震,手中忘川刀不及弹出鞘,他已被人扣住后颈,用力提将起来,随即重重摔到一边墙根底下。其力道之大,几乎要将他的五脏六腑尽数震碎,初七胸口剧痛,“哇”地便吐出一大口鲜血。

    “不,现在应该叫你初七了吗?”那人的长袍湿透,贴在一具消瘦的身躯上,整个人都要溶在了大雨中。他的声音沙哑而讥讽,“已经成了这般模样,还在妄想再世为人?”

    初七抬头,看到了对方那双熟悉的红眼。郁积心中数百昼夜的恐惧与仇恨一拥而上,他口中挣扎着吐出那两个字,带着要嚼碎满嘴沙石的力道:“砺、罂——!!”

    “谢裘这小子狼子野心,果真不受控制。”

    砺罂冷笑道,将方才被初七杀死的人踢翻过去,随后狠狠补上一脚,谢裘形状扭曲的脸应声而裂,白浊脑浆从靴底溢了出来。

    初七勉强支撑起身体,手掌底下抖个不停,却仍奋力地想去够方才被打飞到一边的刀:“裘哥他竟然……与你沆瀣一气……”

    “谢裘已经知晓了血族的弱点,若今日不是妄自托大,总有一天能背叛我。哦,不要做小动作哟。”

    一道细小银光撕裂雨幕飞至 ,竟是把匕首,精准无误地洞穿了初七的手腕。初七来不及痛呼,那道黑影紧随而上,五指怒张作钩,一把控住初七头颅,将他死死钉在了墙上。

    “不够,即便是根骨清奇如你,现在仍是不够。”外乡人眼前的斗篷在狂风骤雨中亡命飘摇,让初七看不清他的面容,只有那唇角肆意的笑与一双尖利的獠牙分外鲜明,“倘若沈夜与武林盟有所牵连倒是棘手,你倒不如来助我一臂之力,也不算白费了活这一趟的价值!”

    砺罂的掌心底下有红光迸溅。初七的身躯抖动得像是砧板上濒死的鱼,强劲力量正顺着他顶心百会穴猛贯直入,顷刻间全身精血逆行,心脏咚咚鼓动,几欲爆裂,他禁不住张开嘴,疯狂嘶吼出声。

    “啊——————!!!”

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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