呼呼呼,塞巴多拉贡!

【夜初】血月 玖

本章大修,增加新内容。




    七月初九,武家宁堰山庄,屠鬼会。

    沈夜是来得最晚的一个,到达的时候大厅里头已经坐满了人,犹自交头接耳,个个神色不安。

    他刚迈进大厅,便看见了几副熟悉的面孔——武林盟主何寿年正端坐在主座上,见到沈夜堂而皇之进了屋,脸色顿时阴沉下来,责难地看向那个负责奔走派送请柬的年轻人;谢裘似乎没有注意到朝自己投来的目光,正慢悠悠地用杯盖子刮去茶面上的茶叶,谢家堡是屠鬼会的发起势力之一,因此他的位置被安排在相当靠前的地方,几个谢家堡的弟子腰间佩刀,站在了大公子的身后,目不斜视,派头十足。

    “沈护法,这边请。”

    守在大门的武家子弟确认请帖后,便带着客人往厅里引。沈夜的位置被安排在相对靠后的地方,他并不在意,神色泰然地过去坐定,位置虽不显眼,但能够通览全局,每个人的神情尽收眼底。

    “时间到了,我们开始吧。”

    何盟主拍了拍手,堂中窃窃声响顷刻间静止下来:“此次会议取名屠鬼会,想必大家已经知晓所为何事。我虽身负武林众望,得以登上这盟主之位,却不能事事擅自作下决定,这次应武庄主邀请,召集各位前来,也是想听听诸位的意见。”

    “恕贫道直言。”武当的长老轻抚拂尘,气息四平八稳,可见功力之深,“那些见不得光的东西,是否真的已经造成如此威胁?贫道近年来云游各地,除了朗德惨剧,几乎未听过恶鬼害人一说,盟主这番阵仗,是否过于草木皆兵?”

    “恶鬼原在西南一带泛滥,以他们的隐蔽与行动能力,如今极有可能已经遍布中土大地。”副座上的武灼衣开口道,“至今未听闻举动,可能性有二。一为它们混迹人群之中,以中土人口之多,它们造成的伤害相比正常死亡数量而言尚且微弱;二为外乡人如今下落不明,恶鬼群龙无首,暂时未能有过大举动。”

    “武庄主所言有理。然而伤害数量虽相对微小,身为武林正道也不能够坐视不管。”何寿年接道,“武林中已极力在隐瞒此事,以免天下皆知,人心动荡。但此事瞒得一时,瞒不住一世,在恶鬼有所动静之前,我们须得先发制人,以免失了先机,落得下风。”

    “不知诸位是否记得,一年前青城、武当、少林等门派和几大武林世家都派出了得意门生,前往朗德诛杀恶鬼,却几乎全军覆没,即便有人逃出生天,大多已经疯疯癫癫,理性全失。”有人发出疑问,“据闻恶鬼身手迅捷,自愈能力极强,寻常刀剑不可伤及分毫,我们缺乏与恶鬼的对战经验,如此劣势,该如何先发制人?”

    堂中顿时议论纷纷。何寿年举起一只手,平息了讨论之声。

    “这就是我们此行需要解决的问题。老朽昨晚与武庄主彻夜讨论,提出一些设想,但具体如何实施,还需要在场各位来作定夺。”他看向身旁的年轻人,“贤侄,就由你来为诸位稍作说明。”

    “遵盟主命。”

    武灼衣微微颔首。他环视下面一周,缓声道:“方才林庄主言之有理。恶鬼虽是曾死过一次的人,但面貌与生前几乎无异,隐藏于人群之中,难以捕捉其身影。除去一年前那次除鬼行动之外,我们也有陆续派出人手探查恶鬼踪影,但收获微乎其微。”

    沈夜听得无趣。他的目光落在了谢家堡大公子的身上,那谢裘似乎不太在意谈话的内容,犹自缓慢地饮着茶水,发现沈夜的目光停留在自己身上,他抬起眼,轻轻回了一个笑。

    那笑容直觉地令沈夜感到不舒服。

    “我们对恶鬼所知甚少,但不能就此坐以待毙。朗德寨被烧毁,恶鬼聚居定会引起注意,想必它们早已分散行动,虽加大了我们的清扫难度,但要抓获一两只,倒不算困难。”武灼衣继续道,“它们渴求鲜血,身躯冰冷,以此作为线索,定会有所收获。只要能够抓到一只,就可以试图从它身上查出恶鬼的致命弱点。”

    “确实有道理……”

    “说得轻巧,究竟又要如何实行?”

    “这就需要在场诸位通力合作了。”武灼衣道,“恶鬼畏惧阳光,至少各门派需要加强夜间巡视的力度,力图减少普通百姓的伤亡。其次我们还可以与各地衙门有所沟通,多留意各城各村的刚死之人及其死亡原因,然后在墓地里轮班驻守,”他目光微沉,“只要有谁从棺材里爬出来,定是恶鬼无疑。”

    “我有疑问。”

    谢裘缓慢开了口,他仍在拨弄着杯盖,看上去很是闲适:“此举并非不可行,但相当消耗人力,且不论那些恶鬼如今遍布何处,光是西南一带,就有城镇无数,一一巡视过去,该需要多少人手?而且这般巡守墓地是惊扰死者的行为,实在有失人道。”

    众人了悟,交头接耳,略有应和之声。

    “何况恶鬼生前也是人,它们有自己的意识,本也不愿变作这幅模样。那般抓去,又该叫他们的至亲如何自处?”谢裘接着说,“说不定就有人愿意养着恶鬼,明知它们是怪物但不忍心下手。我们意欲将恶鬼尽数斩除,却不知那些豢养恶鬼的人又会是何想法?”

    他说着,目光在峨眉、少林与太华的几位长老身上扫过。峨眉和少林的那几人被看得一惊,竟下意识移开了目光去,太华的清和道长虽神色未改,却也用拂尘微微掩住了脸。

    沈夜闻言禁不住笑了出声,当即所有人的目光都落在他的身上——三年前沈夜插手江陵会武之事显然在他们心中留下阴影,今日此人竟意外在宁堰山庄出面,不少人都暗自防备着,避免有所不测。沈夜没有理会那些戒备的眼神,而是直直看向谢裘,眼中略带兴味。

    “听闻谢家三公子也是当年前往朗德的一人,如今下落不明。谢大公子此言,莫不是藏有秘密,意图为至亲开脱?”

    “你说什么!”

    站在谢裘身后的谢家子弟勃然大怒,腰间兵刃纷纷出鞘。只见谢裘大喝“不得放肆”,身形一动,白色衣袖拂过,所有人的刀都被生生拍了回去!

    “沈护法言重了。在下的三弟,又怎么可能变作那样丑陋的东西?”

    谢裘站定,眼中暖意已被收起。

    “他在朗德那一战中,自然是早就已经死去了。”

*****


    第一次会议因为众人意见不一,未能商讨出确切结果,不得不暂时休会,改日再议。

    谢裘与武家庄主好一番客套,出得宁堰山庄时,众多江湖人士已然尽数散去。有鵟鹰自云间腾翔直下,黑亮羽翼投落一片浅淡影子,谢裘抬头定定看着那只鹰远去,回头对身后的谢家子弟们低声吩咐。

    “你们回山庄自行歇息去,不必跟来。”

    “师兄要往何处去?”

    “不必管我,四处走走,很快就能回来。”

    “是。”

    众弟子闻言乖乖退下,真的不再跟来。谢裘独自下山入了城,七拐八拐入得一处幽深胡同,在民居前止住脚步,瞧见左右无人,才轻轻叩了叩门扉。

    里面传出一道嘶哑的声线:“进来。”

    谢裘伸手将门推开,残破木门发出“吱呀”声响,同时被震落不少灰来。屋里窗户紧闭,随着谢裘推门的动作才有一丝光缓缓透了进屋,依稀可见里头坐了一个黑漆漆的人影,正柔柔抚摸着停在手臂上的生物,是前不久才见过的那只鹰。

    “如今江陵正召开屠鬼会,人人戒备,为何偏生要到这里来?一旦你的身份被发觉,我们都得遭殃。”

    谢裘反手掩上门,屋里伸手不见五指。桌上的油灯被缓慢地点亮了,火光摇曳,灯壁上的污渍在墙上映落一块肮脏的影子。桌边那人一袭黑袍裹身,连面容也被遮得严实,他正用手指拨弄着灯芯,丝毫不觉灼手——谢裘却能想象出斗篷底下的光景,对方那双眼定是比火光还要红艳。

    外乡人……朗德惨案的始作俑者,砺罂。

    “谢家堡是武林中颇负盛名的名门望族,是今次屠鬼会的发起势力之一。而你是谢家的大公子,如今唯一可能登上那家主之位的人,谁敢疑你?”外乡人嘿嘿一笑。他的声音呕哑难听,中土话说得并不熟练,咬字不清,说出每一个字都像是要将舌头用力咬下来,“我却不同,对待你这种正道中人总要谨慎一些。省得你私底下又作出什么小动作,坏我计划,那可是得不偿失。”

    谢裘目光一沉:“你知道了?”

    “送屠鬼会请帖将沈夜引出流月城,还花重金雇佣七星堂杀手,意图半路截杀两人,如此大动静,怎能不知?”砺罂道,“只可惜那沈夜并非寻常人,区区几个二阶杀手,连他的毫发都碰不着。”

    谢裘暗自咬牙,他想起先前之事,那俊逸的面庞被嫉恨与恼怒弄得扭曲:“沈夜那厮当众羞辱我,竟敢说我天资不足,武功平平,这样的人,我自然留他不得。先杀了谢衣,定要再取沈夜性命。”

    外乡人低哼一声:“不自量力。”

    “何为不自量力?当初你我商定,你取水月刀,我取谢衣的命,二人联手,平分这武林黑白两道,届时即便再来十个沈夜,杀他又有何难?”谢裘哑声道,“然而你在朗德之事后几乎潜伏不出,避重就轻,将一切全交由我打点,我想要的,你又何时能给?”

    “时机尚未成熟。谢衣这条命,我留着还有用,但迟早会给了你。”

    砺罂起身,肩膀上架了那只鹰,朝谢裘走来:“他已经沦落到如此地步,自是再无颜面返回谢家堡,你却还急得火烧火燎……好像此人只要活在世上,就是你心中的一根刺,扎得你夜夜不能安眠。”

    谢裘周身一冷,只得眼见了砺罂走近,对方的黑色斗篷冷冷地拂过自己的肩头。

    “你的苦衷,我并非不懂,但也不得不叫你来,警告你一声。”砺罂贴在他耳边道,“你想要的一切,只有我能给。切莫轻举妄动,若是坏我好事,如今你所拥有的,我定会叫你失去其百倍。”

    谢裘怔怔站在屋内,砺罂从他身边走过,已经离开了。分明是炎热夏季,他却冷得脊背都在禁不住微微颤抖。

    他还记得两年前与砺罂的初次会面。这个神秘而强大的外乡人仅仅用了三招,就将谢裘的尊严尽数粉碎,对方冰冷的獠牙已刺进他脖颈之中,谢裘情急之下,使出谢家祖传的无名刀法将其逼退,意欲逃走,却被砺罂从身后一把扣住,力气大得几乎要将他的肩胛骨捏作齑粉。

    ——你这无名小卒,为什么会使水月刀法?!

    他从此陷入圈套之中。砺罂给出的诱惑是那样甜美,叫早习惯被旁人光芒压制的谢裘神往不已,他所向往的名利声望,甚至是险些要捉拿不住的爱情,在这个恶鬼亲手绘制的图卷中,仿佛已然尽数在握。

    然而现在,他已经快要捉摸不透砺罂的想法。那人所图的太多太多,已经远远超脱谢裘的理解之外,他感觉自己就像棋手中身不由已的一枚棋子,一旦失去了作用,便会立即被弃若敝履,从摇摆不定的云端直直跌入尘埃。

    谢裘紧握住腰间唐刀,面上表情阴晴不定。晌久他才长吁出一口气,松了握刀的手指,唇角扭曲地勾了起来。

    一计又上心头。


评论 ( 28 )
热度 ( 56 )
  1. 共1人收藏了此文字
只展示最近三个月数据

© 千锅锅L(・|・)┘三└(・|・)」 | Powered by LOFTER