呼呼呼,塞巴多拉贡!

【夜初】血月 拾肆

拾肆

    谢裘所言不错,银具确实是足以重创恶鬼的最佳兵器。上次被逼着慌忙逃窜入流月城后,初七躺了数日才下得床来,江陵一战生死相搏,过后运功药疗,竟足足休养了大半月有余才稍有好转。

    相较之下,沈夜虽被初七抽干全身血液,却因体质的改变恢复迅速。这天初七起得晚了些,在庭院中意外不见沈夜练剑的身姿,而是正在药架上收拾草药的瞳,他为沈夜二人的伤势已操劳多日,初七看在眼里,感激在心,由是在瞳转身想要放置一箩筐金银花时,初七默默在后面给他搭了把手。

    “今天起得可真晚。”瞳随意看了看天色,“亥时都已经过了。”

    “白天练功,不留神就睡得晚了。”初七回答。他放下药篓子,环视四周,仍是不见那人身影,“沈护法去了何处?”

    “阿夜的话,傍晚就已经走了。出来月余却一无所获,总是得回流月城报备一声。”

    “回流月城?”初七颦眉,无不担忧,“他那副模样,贸贸然回去了,可能让旁人轻易接受?觊觎他位置的人不少,若是被人抓住了把柄,岂不是危机重重?”

    “这个不必你来担心,他自有办法。”瞳口气淡淡,当真是在谈论与自己不相关之事,“再者他只是去会见城主,很快就能回来,你只要安心在襄阳等着他就好。”  

    医者收拾好自己的宝贝,纵身便从人高的药架上一跃而下。落地时离初七近了些,青年能嗅到对方身上清淡的药草味,以及脖颈里血液流动的浓香,不禁全身一震,飞快退出了几步去。

    七杀护法眼尖得很:“怎么,肚子又饿了?分明前些日子才吸干了阿夜身上的血,胃口可真不小。”

    “将近十五月圆,饥饿会变得难以控制。”初七用力扣着自己的喉咙,才勉强将那渴望忍耐下去,不可避免地挤出了满头冷汗。

    “光在忍耐,也不是办法。”瞳说。

    “沈夜取血手段较我高明得多,他教过我,如何取出新死人的血液而保其不凝不坏。”初七想起什么,目光沉了沉,“过几日待伤势再好一些,便去寻找食物。”

*****

    林中有银光一闪,宛若流星追月,树上鹧鸪甚至不及振翅,便已全身骨裂,倒栽着落入一只手中。沈夜抓住其双翼,将其撕裂,生生啖之,生冷血肉过喉,竟也只能稍稍缓和胃里叫人无比难耐的灼烧感。

    屠鬼会过后,武林盟的人已开始有所行动。返回蜀地的一路上有不少官兵与武林人士驻守城门,仔细排查过往之人的身份,戒备之深,致使沈夜数日来只能躲躲藏藏,越过荒野丛林而行,饥肠辘辘,形状狼狈。眼下已进入雁平山,流月城就在眼前,尖耸楼阁从漆黑森林中戳刺而出,直指苍穹,叫人心生惊惧,禁不住望而却步。

    分明这是沈夜处了二十八年之久的地方,此时看起来竟这般陌生。

    紫微护法强忍下饥饿与心中不安,启开城外只有少数人知晓的暗道,从暗道中入了流月城。进暗道后分有许多岔路,往西走是七护法院,北面则是城主居所望泉阁所在,沈夜扶了墙缓缓前行,踌躇良久,最终方向一转,直往东边而去。

    ——待到十五那日夜晚,偷偷下到城中摇光洞一探。

    他想起瞳对自己说的话,还有悄悄塞过来的钥匙,那样神秘莫测,而又小心翼翼。摇光洞处于流月城最底部,与供人习武的赤炎洞恰恰相反,那是极为阴寒潮湿之地,光是在里头转上一圈便会冻得手脚僵硬,处久了更是容易伤筋损脉,由是向来用于关押重犯,只有城主和掌管刑罚的七杀护法才拥有出入的钥匙,旁人难以探知其中究竟。

    沈夜幼年好奇,曾在那洞口处转上一圈,却冻伤了手足,很快被父亲捉住,狠狠训斥一通,此后便再未接近摇光洞半步。沈夜轻叩暗门,确认对面无人后才小心推开,一堵暗藏的石门被无声开启,沈夜闪身出来,再将身后石头阖上,摇光洞的大门就在眼前。这扇门本就是藏于雁平山腹的天然寒玉,后被流月城中人制成玉门,作以封闭阻绝之用,沈夜轻轻将掌心贴上,即便有松风心法护体,那彻骨冰凉仍是透过手心,一点点渗入了骨髓。

    “这里面究竟有什么?叫瞳那样讳莫如深。”

    他心中暗念,送入瞳塞来的钥匙,玉门的机关发出“咔哒”细响,终于被推了开来,锁在洞内的寒冷雾气顿时一涌而出。待雾气散去后,先映入眼中的是接天连地的粗壮石柱,手腕粗的铁索缠绕其上,紧紧箍着几具人的尸骨,却早已被冰霜冻成一团,分也分不开;无数细小冰凌冻结在顶上,将洞穴映照得通蓝,怕是人略略提高了嗓音,都能把它们震裂不少下来。

    摇光洞狭长幽深,盘盘绕绕着延伸向深处,一眼望不着边。洞穴深处突然传来一阵悉索轻响,像是老鼠啃食腐肉,又像是有人正用嘴唇吸啜着什么。

    那样的声响过于轻细,消失得又极快,沈夜屏气凝神,等到声音再度响起,才确定那并非幻觉。他循着声音,脚下小心地绕过石柱和僵硬的尸骨,不发出半点声响,往洞穴深处而去。过了关押和刑法之处,再往深处走上约摸百米,里头的空间竟是愈发狭窄,到最后只能容一人侧身挤入。

    沈夜仔细摸了摸两边墙壁,有设置过暗门,如今已被人开启的痕迹。前方有亮光隐约透过来,他的身子紧贴了冰冷的墙,一路走到底,眼前霍然开朗。通过狭小石缝后居然又是一处洞窟,却处处可见被开凿的痕迹,墙边的石块平整光滑,像是曾叫人一寸一寸精雕细磨而出,光正是从这镜面一般的墙内透射而出。然而待他适应了光线,看清眼前景色,竟一时难忍心中震惊,险些站立不稳。

    ——这是……什么?

    只见这尚且不足半亩地的洞窟内,许多棺木在地上井然有序地排开,大大小小有数十具之多,那些棺木形状怪异,通体漆黑,呈头宽下窄模样,上面还刻有银色十字纹络。有人坐在其中一樽棺木上,背对着沈夜,长发凌乱地披散在身后,一袭红衣衬出其窈窕身姿……不,那并不是红色的衣服,不详的殷红中犹透出白色质地,那是白衣生生用鲜血染就!

    那人手里抓着的一具尸体分明刚死不久,指节尚且柔软,头颅正以怪异的形状耷拉向一边,不能瞑闭的双目直勾勾地望向沈夜所在方向。女子兀自垂首吃食,方才的悉索声响正是从她口中传出,来不及吞咽的血和肉顺着她的手边滴落,在脚边可怖地积成一汪血泊,沈夜惊疑不定,手中一紧,竟攥碎了墙边凝结的坚冰,发出“咔擦”一声脆响。

    “什么人?!”

    那人一惊,回头尖声喝问,长发下露出一张满是鲜血的脸。沈夜心叫不好,还来不及后退,那人却已飞身扑至,像是飘忽狠厉的女鬼,长出尖利指甲的手蜷曲作钩,死死掐住了沈夜的脖颈。

*****

    夜里。浓云蔽空,星月都被尽数掩盖。

    一道黑影趁了夜色,窜入城郊的乱葬岗中。枝头乌鸦受到惊扰,怪叫几声,拍打着翅膀扑掕掕着飞走了,一大群乌黑鸦影随之腾空,扫起一阵风,枯叶被它们的羽翼扇动,打着旋儿悠悠而落。

    初七寻了一具随意横陈在地的尸体,匕首雪亮,刮皮断喉,粘稠血浆自尸体项间流出,显然人已死去四五个时辰,用不得了。青年暗道“得罪”,用女子妆扮的脂粉抹去刀痕,又将尸体挪回原位。

    他已经连着翻找了七八具尸身,运气堪忧的是,至今尚未遇到死得时辰适合的,用于取血的瓷瓶仍空空如也。初七暗叹一声,正欲翻找下一个死者,敏锐的耳力却在此时捕捉到许多脚步声,凌乱不一的,迅速往这边靠近。初七一震,连忙就地躺平,龟息之法运行,呼吸渐渐归于虚无。

    那些人速度极快,身上均是武当弟子服饰,人人手持火把,顷刻间火光已在山头连成一片。

    “这也有一处乱葬岗,怎么没人守着!”他们高声叫嚷,胡乱践踏着尸身搜罗过去。初七被人一脚踩在肩膀上,疼得不行,也只能咬牙忍着,“快让鹿门的弟子过来看好,每晚轮值,一只老鼠也不能放走!”

    初七身体僵直地躺在地上,双目紧闭,像是一具真正的尸体。屠鬼案成立之时沈夜已成恶鬼,他们并不知晓个中细节,不想武林盟的人行动如此之快,不惜投下血本,势必要搜出蛛丝马迹,将中土恶鬼逼上绝路。听着耳边人来人往的声响,他心里暗暗着急——入夏后日出时间早得很,若他们一直在这里守着,再过一个多时辰只怕就无处遁形。

    就在初七苦苦寻思逃离之计时,他察觉到手边的尸体微微一动,竟被谁推了开来,底下现出一个黑漆漆的坑洞。

    “往这边来。”

    一个压得极低的气音从里面传出,初七心下疑惑,无奈并无他法,趁旁人不觉下,暗自侧身,滚入坑洞之中。里面竟有不小的空间,一条狭长通道延伸出去,有人在他后头轻声拉起遮掩的泥土草堆,再用木板仔细挡住,叫人察觉不得。

    两人不敢作声,收拾后脚步飞快地顺着地道离开。走了不知几里路,已听不到上面的人声,才止住脚步。

    领路的人长吁出一口气。初七定定看着他的背影,手指警惕地搭在水月刀上。

    “你是?”

    “同命中人。”黑暗中响起一把温和有礼的声音。若不是处于这等昏幽境地,定是叫人如沐春风,心情开朗,“屠鬼案成立后,华中与华北均有明显行动,襄阳不宜久留,还是尽快离开为好。”

    说着,对方递来一个酒壶。初七启开盖子一嗅,是鲜血的气味。

    “就此别过。”那青年礼貌地颔首,转身正欲离开。初七心念电转,从后头叫住了他:“慢着……你又欲往何处去?”

    “有重要之事,即将去往西南。”

    一件细小事物破风而来,初七将其夹住,是一个手指大小的竹筒。

    “若是有意,不妨到里头指示的地方来。”对方微微一笑,“武林盟有屠鬼会,倘若还想活下去,我们也需得有自己的对策。阁下身手不错,想必也是一大助力。”

    那人掀开自己的兜帽,转过脸来,初七夜视之力极好,堪堪看清了对方的模样。对方的长发整齐地披落肩头,衬出一张五官秀美的面容——那分明是张有过一面之缘的脸,此时却拥有与自己一样的血红的双眼。

    “在下原大华山弟子夏夷则,在黔地雷公山等候阁下大驾光临。”

评论 ( 14 )
热度 ( 64 )

© 千锅锅L(・|・)┘三└(・|・)」 | Powered by LOFTER